大魏x梁海光:我希望公益人可以“有尊严地活下去”
2025-10-09
64
图片

写在前面的话


朋友们,见字如面。


今天这篇文章,记录了一场跨越十年的对话——我与大魏,从陌生到同行,从支持者到同道人的故事。这也是一段如何让公益人“有尊严地活下去” 的探索之路。


2012年,他打来第一通电话,想谈合作。那时我们机构还很小,区域上也有限制,我如实相告,暂时无法合作,但主动为他推荐了上海两家优秀的同行机构。没想到,这份“不藏私”的坦诚,反而成了我们缘分的开始。他说,就是从那一刻起,他认定了“早晚要和这个机构合作一次”。


后来,他拄着拐杖来到我们城中村的图书馆,带着一笔早已准备好的资金,支持我们最需要的项目。他没有强加任何想法,只是安静地观察、认真地倾听,然后在我们最需要的地方,轻轻推一把。


这十年来,他推动了我们机构的薪酬改革,成立了资产保值增值专项,参与了战略转型的讨论,也从“背后的男人”渐渐走到台前,成为我们心中那个“有智慧的支持者”。而他也说,是满天星公益,让他重新理解了“理想如何落地”,让他从“做事”转向“关注人”。




这篇文章,不仅是对过去的回顾,更是对未来的眺望。愿这份真诚的对话,能给你带来一点启发、一点力量,也愿每一个在公益路上前行的人,不仅能走得远,更能有尊严地活得好。


大魏在甘肃民乐新天镇发放星囊并给孩子们大声朗读


缘起:一通电话,一份坦诚


梁海光:大魏,你还记得第一次接触满天星公益是什么时候、什么情景吗?当时是什么事,让你决定不只是捐赠,而是深度和满天星公益一起合作?



大魏有两个画面我一直记得很清楚,不用刻意回忆。第一个是2012 年,我从网上查到满天星公益的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你。我当时想从儿童阅读项目出发,和满天星公益谈合作小计划,问有没有可能性。我做事风格比较直接,觉得不用找朋友铺垫,就直接打了电话。你当时说,满天星公益那时候正专心在广东乡村学校做推广,暂时有区域上的自我设限,所以这个合作可以以后再说,还主动提出介绍上海的同行给我,让我能和上海的机构合作,实现做儿童阅读项目的初心。



这通电话我一直记着,因为和我对话的机构、包括你,都特别坦诚。很多机构对资源很迫切通常不会因为区域限制婉拒后还主动牵线,但满天星公益不一样——这份坦诚让我觉得 “早晚要和这个机构合作一次”。那时候我已经在蒲公英做志愿者了,还做了不少线上工作,也意识到阅读推广的局限和难度,所以想多看看其他机构的合作可能,当时也查到过微笑图书室的信息。你推荐的上海同行就是蒲公英和微笑图书室,我本来就有了解在业内专业程度上走在前列的这个过程本身让我对满天星公益留下了一定想要合作一次的想法。



第二个画面是2015 年,我又给满天星公益打电话,这次没提区域限制,就想单纯谈合作,还想来广州看看。你约我在龙潭那边的满天星公益社区图书馆见面——就是兴仁书院。当时天很热,我下车后走了一段路,穿过满是榕树的巷子,那感觉和我小时候浦东老家的镇特别像。看到图书馆的运营,我挺惊喜的:我小时候小镇的图书馆只有简单书架,书也少,而这里不仅有规整的书,还有亲子共读的软垫场地,能感觉到你们是真的用心。要知道,在 80% 是外来务工子女的城中村做阅读推广,难度比想象中高很多。



梁海光:对,那个地方其实就是龙潭村,外来务工子女为主。前几年兴仁书院的建筑因为白蚁蛀了后来就停止运营了,后来了华洲图书馆和凤阳图书馆。对于你和我们的结缘,我印象深的是,当时你拄着拐杖来我们小洲村的办公室,我们聊了很多,你当时特别直接,说“已经准备好了一笔资金,想支持我们的乡村老师走访项目”,后来还支持了我们的财务审计。你做决定前会先了解机构需求,不会强加想法,这点特别难得。



大魏:对,早期主要就是两个合作方向:财务审计支持和乡村老师走访。我习惯先搞清楚机构真正需要什么,再匹配支持,不会硬推自己想做的事。



后来和满天星公益合作,发现你们除了坦诚,还特别务实。我之前总觉得乡村学校缺书,想直接“空投”一批过去,后来才知道落地难度多大;而满天星公益的 “星囊”项目,就是把“让孩子拿到合适的书”的目标一步步落地,这种务实反而让理想能真正实现。



另外,满天星公益的理事会和监事会特别强大——我一直觉得,个人思考能力再强,也抵不过一群人的合作思考。有这样的团队支撑,机构的可持续性特别强,轻易不会出现意外停摆的情况,这也是我对满天星公益前景一直有信心的原因。



梁海光:其实你的加入,也给我们理事会增加了很多信心和输入,是相辅相成的。

大魏和满天星公益伙伴一起的走访项目点


薪酬改革:让公益人“有尊严地活下去”

梁海光:大约是2018 年前后有一天你突然跟我说,和团队商量好了,要把一段时间的投资收益捐给满天星公益,原本想让我们直接给员工涨工资,最后却推动了薪酬制度改革。你当时最核心的想法是什么?看到了什么痛点,又期待带来什么改变?



大魏:对,这个还有点印象。你一提,我就想起当时的情况:那时候很多公益机构写项目书,除了书、书架这些硬件,人员费用一般只能写10%,这是乡村儿童阅读推广项目的普遍现状。我有投资背景,对数据敏感,一看就知道这会有两个结果:要么“劣币驱逐良币”,机构留不住人,项目流于形式;要么像满天星公益这样对质量有要求的机构,根本活不下去。



我合作过不少机构,知道大家都不想应付了事,对质量有自己的标准,但10% 的人员费用只能 “拆东墙补西墙”,连基本运营都难保证,更别说高质量项目了。那时候我和满天星公益已经合作一年多接近两年,认可你们的风格和理念,觉得值得支持,所以想帮你们改善员工薪酬,我希望公益人可以“有尊严地活下去”——我见过太多机构因为没钱养人,做着做着就没了,不想满天星公益也遇到这种问题。



梁海光:有一点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我们招聘信息写的薪酬水平不高,你看到后说你们一线人员薪酬太低了这样很难留住人才”,就决定捐这笔钱。我把消息告诉理事会起初理事吹风(注:吹风为昵称)提出了不同看法“不能因为这笔捐赠就涨工资,要是以后没有类似支持,难道还要降回去?”其他理事也觉得有道理。但后来吹风转念又要是我们的薪酬在行业里没竞争力,不管有没有这笔捐赠,都该提高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当时的顾问郭婷婷师就直接让我们参与了ABC美好社会咨询社的薪酬调研,发现我们的薪酬确实缺乏竞争力,后来还推动了机构薪酬改革。



有意思的是,后来有一个民间智库“找公益”我们多年财务和审计的数据,发现满天星公益是少有的连续五年给员工涨薪的公益机构,还写文章表扬我们说:这家机构能让人看到希望。”这个结果符合你当年这笔捐赠的期待吗?



大魏:其实这远超我的期待!我当初只是想帮机构“活下去”,没指望薪酬问题能解决得这么好。业内很少关注员工收入,总说其他问题,但薪酬是根本——想让事情持续,却不给做事的人合理收入,本质上就是不想让它持续。现在满天星公益的薪酬虽然还没到“合理”,但至少脱离了 “危险低点”,不用再担心因为工资低留不住人,这就很不容易了。



我一直有个发现:公益从业者的能力和实际薪酬比,打折远不止八折。在我看来,要是薪酬低于社会平均薪酬水平的七成,机构可持续性就有风险;要是能到八成左右,加上大家对公益的情怀,很多人是愿意留下来的——毕竟做儿童阅读公益,除了工资,还能从项目里获得特别的成就感,这种“额外收获”也许可算是一种补偿。



梁海光:现在满天星公益员工税前平均薪酬大概 8100(包含个人缴纳的社保、公积金、个税等代扣款项),平均实际到手 6500 左右,试用期满最低的到手 4000出头,还有 13 薪和一些小福利,我估计在公益领域算中游偏上一点,但和广州 1 万出头的社会平均工资比还有不小差距。不过目前团队稳定性还可以,大家能在广州生存,做有意义的事,至少能“活下来”,我觉得这很重要。



大魏:这是个过程,关键是社会捐赠方对“人员费用”的容忍度要慢慢提高。我希望更多资助方能看机构年报,关注员工薪酬和项目开支的比例,理解 “专业岗位需要专业价格”——公益从业者不是只靠情怀活,他们也要养家糊口。现在的问题不是“愿不愿意打折”,而是“折扣太狠”,超过临界点,再有情怀的人也留不住。


长远布局:为机构装上“安全垫”

梁海光:除了薪酬改革,还有一件事我想聊——大概 2021 或 2022 年,你和朋友一起捐了一笔额度不小的善款,成立了“同绎专项”的项目,定向用于满天星公益的资产保值增值,收益反哺机构发展。这不是常规项目捐赠,你当时怎么想到用这种方式支持满天星公益?背后有什么思考?



大魏:首先是满天星公益的发展给了我信心,让我觉得不用只局限在具体项目上支持。那时候我已经觉得满天星公益的可持续能力很强,是第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公益机构。其次,我也有点“未雨绸缪”——担心万一遇到不可抗力,比如政策变化或资金链问题,这笔也许帮满天星公益度过难关,相当于加个“安全垫”。



本质上还是想让满天星公益走得更长远。我知道你们在项目募集和资助方沟通上已经做得很好,不用我操心,但机构发展总有不确定风险,提前储备总没错。另外,我还有个长远期待:我觉得满天星公益将来可以从“执行型机构” 转向 “资助型机构”,有点类似现在的基金会模式。要是做基金会,资产保值增值能力就很关键——哪怕委托第三方投资也行,就像海外大学的校友基金会,靠专业投资能力支持学校发展,所以我想提前做个小尝试,为满天星公益的将来铺路。



梁海光:你这笔钱也起到了“带头作用”,后来有一位理事也捐了一笔额度较大的保值增值资金,让更多同事和捐赠人看到我们的资金规划,对满天星公益的信心也更足了。不过当时为了这个专项,我们开了好多会,大家笑称“拿着小几百万资金,操着大几个亿的心”,大家都特别严谨。有一年我们的投资收益还出现了波动,当时我们按纪律要赎回,这和你的“越跌越买” 风格不符,但你还是尊重了团队共同的决定。那时候你觉得失落或担心吗?



大魏:还好,没什么失落。我自己做投资,对风险接受度高,但和满天星公益合作,我很清楚不能把我的风险偏好强加给你们。短期看,市场恐慌时抛售不是最好选择,但“敬畏市场不确定性” 是更高原则,所以我尊重预设的止损规则。



对想长期做投资的机构来说,“按计划执行” 比账面收益重要 —— 这是 “风格上的收益”,能帮机构建立严谨的纪律。虽然第一次止损有点可惜,但要是那时候提议调整止损点,反而会影响机构长期风格,将来遇到风险可能更犹豫。而且我后来也意识到,基金会模式的资产管理和我熟悉的股票投资不一样,需要团队合作思考,这次虽然有波动,但在 “建立规则” 上是有收获的。




角色蜕变:从捐赠人到战略同行者


梁海光:这些年你从满天星公益的关注者、捐赠人,变成资产管理委员会顾问,还参与战略规划研讨,这种身份叠加是自然而然的,还是你有意想多维度参与支持?



大魏:完全是自然而然的。我从教育公益走到儿童阅读推广,现在的核心使命是“推广人性化教育理念”—— 随着和满天星公益合作变深,从项目到资产保值增值,再到战略讨论,都是跟着事情推进自然形成的,没刻意设计过。



不过我有个习惯:对当下的事会投入高关注度,不敷衍。慢慢就从“单纯给钱” 变成 “一起做事”,身份也跟着变了。其实我在这个过程里收获最大的是自己——要是没做公益,没跟着满天星公益成长,我不会有这么多思考,甚至不会去读哲学书梳理想法。可以说,满天星公益给了我机会,一起探索公益里的“无人区”。



比如早期的借阅系统,我们第一次在腾讯公益平台募款;还有“星囊” 的设计,包括图书交换机制,甚至具体书单,我们都一起聊过;山东青州的流动书箱项目,一下子启动两三个,这些都是没人做过的尝试,需要慢慢摸索,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在机构治理上,满天星公益的理事会、监事会运作对我来说也是“新领域”——我之前没接触过这么规范的治理,是跟着满天星公益才见识的。将来要是能推动“学校在图书馆中” 而不是 “图书馆在学校中”,还有更多 “无人区” 要探索,这种动力也是满天星公益给我的。

2020年大魏参与满天星公益战略研讨会


战略转型:从“自己做”到“带人做”

梁海光:说到探索,2020 年我们开了 13 次战略研讨会,还有很多行业支持小组会,你当时特别坚定支持满天星公益从 “纯执行型机构” 转向 “行业支持型机构”。为什么你觉得满天星公益该做这个转变?有没有印象深的讨论或不同声音?



大魏:首先是行业有需求——儿童阅读领域的行业支持机构太少了,很多小机构 “嗷嗷待哺”。但我不是因为“需要”就推荐满天星公益做,而是觉得你们有独特优势:满天星公益是一线执行机构,懂一线的难处,对其他机构的理解和共情应该会比只做资助的机构强多了。



其次,满天星公益是“使命驱动型”团队,使命是“提高乡村儿童阅读品质”——从这个使命出发,行业合作能让目标更高效实现,大家肯定能接受。2020 年的讨论是 2018 年战略讨论的延续,当时有不同声音,比如有些理事说 “我们自己还没做好,怎么支持别人?”,团队也有人觉得 “能做好自己的事就不错了,哪有精力教别人”。



我把这些声音看成“必要的务实”——不是否定方向,而是考虑落地细节。有些事不能只靠纸上设计,要结合实际调整。最后我们团队决定 “软起步”:先做能对外合作的项目,比如星囊流动书箱、童书乐捐等成熟项目,有条件再做行业基础设施建设,比如标准制定、能力培训伙伴交流等这种循序渐进的方式,反而让行业支持战略真正落地的可能性更大,要是一开始激进推进,反而容易走弯路。



梁海光:当时我们内部确实有不少顾虑,比如担心机构自身的资源不足,团队能力不够,或者合作方不稳定。这些声音有没有干扰到你?



大魏:还好,因为我把这些看成满天星公益务实的体现。我套用投资里的例子:有些公司高管会在公司发展好的时候抛掉股份,后来发现公司发展超过预期。我觉得满天星公益这样有理事会、监事会有效运作的机构,发展很可能超过理事们的预期——所以表面上的 “顾虑”,其实是需要停下来思考、磨合的地方。



一方面,我会把对满天星公益的展望传递出去:这么有可持续能力、有靠谱管理的机构,为什么不做行业支持?除此之外,哪有家机构既有一线经验又能做支持?另一方面,我也会理解你们的实际局限,所以最后能形成“软起步” 的方案,我觉得很好——这种相互理解、妥协,反而让事情更容易成。

2020年行业支持战略小组线上讨论会


合作逻辑:谁更有效,就支持谁


梁海光:行业支持战略达成共识后,你很快推动沃岭助学和满天星公益深度合作,一个又一个项目从沃岭助学开始。我们内部有同事好奇:沃岭助学有资源、有执行能力,为什么不自己做,反而和满天星公益合作?



大魏:很多人觉得沃岭助学和我绑在一起,但对我来说,沃岭助学和满天星公益都是我公益“创投” 的一部分——沃岭助学是我联合发起的,满天星公益有我的捐赠支持,都用“长期陪伴”的心态对待。



而且“术业有专攻”——满天星公益在产品开发、执行力上比沃岭助学强,还有务实的风格,能把我的一些理想化想法落地。比如我有个想法,和你们聊完后,你们会用实干的角度过滤:时机没到就放下,能落地就说明真的可行。这种专业判断是满天星公益独有的,我不会因为沃岭助学是我发起的,就硬要自己做,而是看“谁做更高效”。



现在我已经从沃岭助学一线退下来,做顾问,希望沃岭助学能形成自己的合作思考模式,有自己的专业基因。将来要是沃岭助学和满天星公益能在各自领域做好,相互借鉴,对整个儿童阅读公益领域都是好事。



梁海光:好奇,沃岭助学团队内部会不会有不同声音?比如觉得和满天星公益合作后,自己做项目的资源、人力减少了。



大魏:沃岭助学团队规模比满天星公益小,但和满天星公益一样,都是高强度使命驱动的机构。只要循着“怎么更有效实现使命”沟通,就不会有大问题。内部讨论的是 “怎么合作、合作到哪一层”,而不是“要不要合作”——因为沃岭助学专注的领域,需要和伙伴机构合作才能覆盖更多需求。



比如进入图书馆阶段,沃岭助学不可能自己另起炉灶做图书馆,自然会想到和满天星公益合作;流动书箱项目,有些用满天星公益的方案,有些用自己的,本质上逻辑是相通的。而且沃岭助学在合作中也是受益方,比如从满天星公益借鉴搭建项目信息平台的经验、书单设计的思路,这些都能帮沃岭助学成长。

大魏在沃岭助学办公室


资助者的智慧:提建议,但不越界


梁海光:你深度支持了很多机构,怎么理解“深度支持与陪伴”?作为优秀的资助者或顾问,和机构互动时最重要的边界和原则是什么?我们相伴十年,你有想法会主动和我们聊,但不会给我们施压。你是怎么把握这个边界的?



大魏:首先,我会先看合作机构有没有“推广的热情”——是不是真的想做儿童阅读,是不是认同这个理念,这是核心。确认了这点,我就会尊重他们的选择——他们在一线,是“听得到炮火的人”,每个决定都有现场依据,我不能隔着屏幕指手画脚。



我自己有过体会:要是我的想法能被认真考虑、讨论,哪怕不被执行,我也会更有动力。后来我也意识到,每个人、每个机构都是独立的生命个体,有自己的精神价值,要让他们的内驱力发挥出来,才是最有效的支持方式。



我愿意提想法、提供资源,但绝不会强求执行。要是我的主张被否定,我反而觉得好——说明合作方有自己的思考,不是盲目跟从。公益领域不是 “非此即彼”,很多路都值得探索,合作方愿意走的路,往往更适合他们,也更有效率。




公益反哺:理想落地,信心生长


梁海光:和满天星公益合作十年多,对你个人有什么影响?有没有某个时刻或事情,改变了你对公益或社会的认知?



大魏: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满天星公益“务实理性实现理想”的方式。我自己有很多理想化的想法,甚至发散性的点子,但满天星公益能把这些想法落地——比如借阅系统,我之前在其他地方接触过,觉得“学生自主管理”很理想化,但满天星公益真的一点一点做到了;还有阅读马拉松,是有一位同行伙伴的发散性想法,满天星公益也能结合中国实际落地。



这种“想法能落地”的经历,给了我很大信心——原来只要循着务实、不放弃的态度,很多理想都能实现。比如我现在主推“因爱朗读”平台,也受到这种理念的影响,觉得哪怕它比较理想化,但只要是社会需要的,就能和伙伴们一起做出来。要是没有和满天星公益的合作,我对“理想落地”的信心不会这么强。



梁海光:你提到“务实理性”对你的影响,具体是哪些点?



大魏:对我来说,最深刻的是 2018 年的战略研讨会,我们在定战略前会认真做 SWOT分析,一起聊优势、劣势、机遇、威胁。以前我只听过 SWOT,没实际体验过,那次才知道一个想法落地要考虑这么多事——看似“卡住” 的地方,其实是机构要面对的重大挑战,不能轻易跳过。



而且我也看到,满天星公益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而是靠理事会、团队的合作思考后做决策再推进——这让我意识到,机构的真正价值在于“合作思考”,个人能力再强,也抵不过一群人的合力。以前我做投资,更多是“分工后自己决策”,没太多合作思考的经历,但在满天星公益,我感受到了这种合力的能量,也相信 “一群人能走得更远”

2018年2月大魏深度参与机构的战略研讨会


使命升维:从阅读推广到人性化教育


梁海光你现在的个人使命和愿景是什么?和十年前刚开始做公益时比,有什么转变?



大魏:现在我的核心使命是“推广人性化教育理念”,儿童阅读推广是我找到的最有效载体。十年前我刚开始做教育公益,一开始想资助高中生学费,但看到有些学生高中毕业就 “不想再学习”,我意识到教育不能和个人成长反着来——要先焕发内在的学习动力,所以很快转到儿童阅读公益,因为孩子小时候培养起阅读兴趣,长大了才会主动学习。



后来有个朋友问我:二战时侵略施暴国当时的国民相对读程度都不低,阅读的终极价值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我开始从哲学层面思考——我觉得人有独特的精神存在,而且人性向善,儿童阅读推广的本质,就是尊重和抚育这种精神存在,让善爱在陪伴中传递,这是美好世界的可靠保证。



以前做公益更多是“做具体事”,现在会更关注 “事背后的人”,想让每个参与者都能感受到 “人性化” 的温度。



梁海光:如果 “人性化教育理念” 的使命达成,你想象中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图景



大魏:我心中的这幅图景,其实和很多优质童书中传递的共同价值很像,比如《走进生命花园》那种对美好生活的质朴期盼——大家彼此尊重,对生活充满热爱。具体来说,核心就是能更好地践行《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里的基本方向:每个孩子都能轻松享受到阅读的乐趣,能接触到适合自己的优质书籍;每个老师都能有尊严地投入教育工作,不用被过多功利性的目标所困扰,能专注于引导孩子成长。



从现在来看,这些其实都是很基础的美好愿望,目前还没能让所有孩子、老师都享受到。但我始终期待,未来有一天,这些基础的美好能成为日常常态,大家不用再为这些基本的需求奔波——当这样的场景实现时,我想,这就是“人性化教育理念” 这一使命达成的图景了




未来之路:回归一线,陪伴成长


梁海光:之前你跟我说,因为资本市场变化以及个人精力有限,你在逐渐减少对外捐赠,希望更多精力投入商业投资在沃岭助学也从一线转到顾问,未来想专注“因爱朗读” 项目。这除了客观原因,是不是也代表你对公益参与方式的新思考?



大魏:首先,对市场的判断确实影响了未来的收入预期——近年来国际政治变化大,我做投资会调低收益率,但这和公益支持的关联不大。从沃岭助学退下来,是因为沃岭助学已经找到发力方向,需要更多依靠团队合作思考,我个人力量会有局限,所以慢慢后退。



我的核心想法还是“术业有专攻”——用商业或投资专业赚钱,支持有共同愿景的机构。之前因为行业缺一线推广机构,才发起沃岭助学冲在前面,现在想回到初定位。



梁海光:如果未来你专注在投资领域,真的实现了财富自由,不用再为赚钱操心,那时候你会用什么方式参与公益呢?这一点我还挺好奇的。



大魏: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最想做的,就是帮我心仪的合作机构打消“可持续” 的顾虑——比如帮大家进一步改善员工薪酬,让薪资水平慢慢向社会平均水平靠近,不用再因为收入问题留不住人。这是最直接的想法,也是我一直关注的点。另外,我还想把更多时间放回公益一线,比如跟着大家一起跑乡村学校、对接老师需求。商业和投资行业少我一个没影响但在儿童阅读公益领域,能实实在在做些事,帮着推进人性化教育理念,是我特别想做的。



梁海光:那我先祝你早日实现财富自由,能重新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公益里。今天聊下来,我也算真正摸清了你的想法——你内心其实一直想参与更多公益事,现在之所以调整节奏,更多是受经济环境、个人精力这些现实因素影响。



大魏:确实是各种原因叠加。我现在也会有点小压力,毕竟我关心的那些机构,能不能长久走下去,还是跟资金有不小关系。虽然也有一些应对方案,但未来会不会有新问题,谁也说不准。所以我现在把主要精力放在投资上,也算是一种“分工”——先把专业领域的事做好,才有能力持续支持公益。而且做投资也要对朋友伙伴负责,既然在这个领域,就肯定要尽力做好,这是基本的责任。真等哪一天不用再为这些操心了,我还是特别想回到一线,跟大家一起面对实际挑战。



梁海光:特别期待那一天早点来。下一个问题,在你看来,沃岭助学发起的“因爱朗读” 项目为什么这么重要?它最独特的价值是什么?目前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大魏:“因爱朗读”的独特价值,首先是公平性——老师在班级里朗读,每个孩子都能参与,不会因为家庭背景有差距;其次是能传递善意,好的朗读者和孩子相处,能脱离 “胡萝卜加大棒”,激发最底层的爱;还有,现在孩子离电子屏太近,朗读能成为更健康的愉悦方式,还能帮老师成长——读经典童书的过程,就是老师心路成长的过程。



目前最大的挑战是“陪伴人手不够”——现在沃岭助学联合伙伴陪伴1000个活跃老师,团队觉得快到上限了。我们在做信息平台,尝试分层陪伴:沃岭助学陪伴在地合作伙伴,合作伙伴再陪伴一线老师,慢慢解决规模化问题,也希望满天星公益能一起探索,你们的规模和能力比沃岭助学强。



梁海光:嗯,期待我们有机会一起助力。




温柔提醒:让人,而非流程,成为中心


梁海光:站在今天的节点,满天星公益的发展有没有达到你当初的期待?对满天星公益未来三五年、甚至十年,你有什么期待或提醒?



大魏:还是那句话,这远超我的期待!2012 年打电话时,我只是想 “多一个机构探索”;2015 年合作时,也只希望满天星公益“可持续、有质量地存在”。现在你们的薪酬体系、资产保值增值、项目体系,比如童书乐捐、星囊、流动书箱,都远超我的预期——还有像阅读马拉松、童书乐捐等信息系统,都是我当初没敢想的。



对未来的期待,还是围绕满天星公益“提高乡村儿童阅读品质” 这一使命——“提高” 的内涵需要动态调整。2018 年你们打磨项目逻辑确立了乡村儿童阅读推广体系,是第一次给“提高” 下定义;2020 年推进行业支持,是第二次;接下来,我希望 “提高” 能聚焦在 “所有参与者的获得感”上——不管是合作老师、机构员工,还是合作公益组织,让他们在参与中真正成长、有收获。



比如老师参与阅读推广时,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员工在高效执行时,也能有自主成长的空间,不用被流程束缚。满天星公益有“关爱、专业、共创” 的价值观,内在有这个基础,只要慢慢挖掘,减少不必要的流程,激发每个人的内驱力,将来会更了不起。



梁海光:你是希望我们把更多伙伴卷入进来,一起做事情,同时成就他们?



大魏:是的。满天星公益的流程制度是优势,但不能让流程制度束缚人的成长。比如沃岭助学的员工,能从“学讲故事” 到“跑项目”,一步步获得成就感;满天星公益也可以给员工更多空间,让他们觉得 “能成长为任何可能的角色”,而不是局限在某个流程制度里。当每个参与者都有获得感,自然会有更多“眼中有光的人” 聚过来,最终还是为了 “提高乡村儿童阅读品质” 这个目标。



梁海光:你是希望满天星公益能让一线的员工有更强的自主能力、更大的发挥空间,能跟更多人建立连接,不用被太多流程束缚,拥有更好的成长环境,从而培养更强的自主意识,收获更多成就感与获得感。对吗?



大魏:确实是这样。本质上来说,我们常说“一群人能走得远”,而这群人的自我驱动力,自然是前行的第一原动力。这也和现在大家关注的 AI 赋能方向相通——未来的趋势是打破僵化的流程管理,让每个个体行动者都能被赋能。虽然这条路没法一下子看到终点,但我们可以慢慢展望:将来满天星公益或许会形成更灵活的小组模式,让每个人的价值都能充分发挥,这本身就很有意义。



梁海光:明白,你的提醒我收到了。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在探索怎么更好地支持伙伴,帮大家激发内驱力、增强获得感,但目前确实还没达到你说的状态。不过这会是我们接下来重点考虑的方向——不仅是对内部员工,还包括合作机构、学校老师,甚至是受益的孩子。要是能真正做到这一点,满天星公益会成为一家很了不起的机构。



大魏:所以我更愿意把这些想法称为“提醒” 而非 “要求”。核心原因还是我们之前聊过很多次的:真正在一线面对实际挑战、“听得到炮火” 的,是满天星公益的理事会和团队,你们最清楚实际情况。我作为外部顾问,只是觉得从现在这个节点开始思考这些方向,或许是个合适的时机。



为什么我一直把满天星公益当成同道?因为你们虽然讲究流程效率,会关注 KPI、OKR 这些量化目标,但骨子里有“关爱、专业、共创”的价值观 ——这才是最核心的东西。只要把这份内在价值挖深、放大,在保留高效执行优势的同时,慢慢砍掉不必要的繁琐流程,让一线伙伴能感受到 “自己能成长为任何想成为的角色”,而不是被流程框住,未来一定会走得更远。



梁海光:明白。收到你的温柔提醒了。



大魏:当然我也知道,你的考量肯定比我更复杂,要兼顾外部政策约束和很多不可控的风险这些实际问题。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看起来各方面都顺的时候,作为机构负责人,多想想这些长远的方向,提前做些准备,对满天星公益的长久发展总是好的。




民间公益的核心:项目有效,人有尊严


梁海光:你一直支持很多社会组织,也见证过不少民间公益机构的困境。在你了解和支持的机构里,尤其是儿童阅读领域的,你觉得它们最需要的支持是什么?是资金、人才,还是其他方面?



大魏:这个问题我不敢说得太绝对,毕竟“民间公益” 涵盖的范围太广,不同领域的需求差异很大。要是只聚焦儿童阅读推广领域的机构,我觉得最核心的需求有两个,跟我一开始做公益时关注的方向差不多。



第一个是“项目逻辑的有效性”。这一点满天星公益做得很好,也给了我很多启发每个机构都有自己的“一方水土”,必须自己想清楚 “怎么设计项目、怎么落地才能真正帮到孩子”,这个过程没人能代替。



第二个是“让公益从业者有尊严地做事”。要是一个机构已经理顺了项目逻辑,能为儿童阅读推广做独特贡献,那社会就不该让它因为 “缺钱养人” 而难以为继。满天星公益接触过很多同行,应该也有体会:我真心希望更多人能关注到 “机构员工薪酬合理化” 这个问题,不是说要多高,但至少要让大家能安心做这份事业。我自己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也希望更多人能一起发力,毕竟 “兄弟登山,各自努力”,只有更多人关注,才能形成合力。


致同行者:听见内心的声音,就从脚下开始


梁海光:社会上有不少人想深度参与公益,却还在边缘徘徊,你想给他们什么建议?



大魏:核心就是“知行合一”。当你意识到想做公益时,不用怕想法不成熟、怕困难——可以从具体小事做起,比如当机构志愿者,哪怕只是在电脑上帮忙。过程中肯定会犯错,但每一次错都是成长的财富。



回应自己内心的声音,听到了就行动,享受过程的美好,也在过程中成长



梁海光:特别感谢大魏的坦诚分享,很多思考对满天星公益来说都是宝贵的礼物希望我们的对谈能给行业伙伴带来启发,未来继续并肩前行。



大魏:嗯,咱们以后可以约个时间一起“举杯”,不是庆祝结束,而是为将来的探索加油。